夏衍编剧、桑弧导演的《祝福》,在影片开始不久,祥林嫂的婆婆出场,镜头是其坐在家中择果枝,地上有米筛样的竹匾,已接了两堆白色的小果子。这一生活场景,《祝福》原文里是没有的;画面也并非特写,看不分明,不过看到 镜,我就想:那果枝必定是乌桕了。能在这片子里看到乌桕子,有点意外。
蒴果三裂,果皮脱落:
乌桕子辨识度甚高。秋冬之交,也即目前这一季节,乌桕树的果皮脱落,白色的蜡质种壳(胚珠外壳)显露出来,与细枝一明一暗,简笔画似的很是分明。杭州的保俶北路有长长一段以乌桕为行道树,冬天坐车经过,树叶落尽,一眼只见到簇簇洁白的小果,如梅花点缀枝头。这种直觉反应可以说是古今一同,有袁枚《随园诗话》一段为证:“余冬月山行,见桕子离离,误认梅蕊;将欲赋诗,偶读江岷山太守诗云:‘偶看桕子梢头白,疑是江梅小着花。’杭堇浦诗云:‘千林乌桕都离壳,便作梅花一路看。’”这样读来,诗才欠奉的我辈,也就不复“眼前有景道不得“之恨,反倒会觉得真是个有趣的个案了。
影片中的这一场景,自然与桕子的观赏价值无关,提示的是乌桕作为经济作物的身份。祥林母亲对访客说:“今年桕子又是小年,你看哪,五六棵树,才这么一点儿。”桕子有价,是因其可以榨油,种子里外皆可用。种核榨出的清油即是古时点灯用的青油。今春还从友人青州兄处了解到桕油在茶业中的应用:“(龙井茶)核心产区杀青时仍(依旧例)用乌桕油润锅……杀青和辉锅工序中,用油润锅可让茶青移动更顺畅。”不过并不清楚这是蜡质外壳的油,还是种核的油。撇开此节,夏衍的这一设置,应当是从自身经验中来的吧,是出于其对秋冬之交浙江山民生活的了解,看起来是可信的细节。
今年秋天没有拍过乌桕,只是昨天进山,傍晚过茶叶铺时,有张茶桌的玻璃瓶中插着一个乌桕果枝,于是想到把之前《祝福》里的片段记下来。
昨天从法喜寺下山,走到三天竺时,灯火初上,路边小吃店里,年轻的学僧并排坐着,等面吃——想起在《天竺香市》里写过的:“此时的天竺渐渐脱去景区的外衣,要回归为住家的家园了。”老路线,一路走来,看到开得很好的八角金盘,美人茶,山茶,茶梅和茶树花。有棵桂树开着零星花。蜡梅也有开的了。
当然,最醒目的是灵隐路槭树们的彩叶——
宋乐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