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雨宝岩寺

杜甫说春雨是沉默的:“随风潜入夜,润物细无声”。但很多时候春雨还是喜欢拥有自己的声音:沙沙沙,是蚕吃桑叶,哗哗哗,是溪水过平沙,滴答滴答,是钟摆敲响空旷的院落,噼啪噼啪,是光着脚丫的孩童急匆匆地跑向成长的世界。

听雨的时候,是休闲也是幸福,是沉静也是寂寞。就像你我,能够停下匆匆的脚步聆听雨声,算是 也算是无奈。譬如我们人生的许多标点,逗号是行进句号是终止,中间难免有停顿、有省略也有感叹。符号一多,就让人有了千头万绪或者千丝万缕。

所以有“帘外雨潺潺”,李煜在怅想故国,所以有“留得枯荷听雨声”,李义山在满怀郁闷。雨声连绵,“到*昏,点点滴滴”,陪伴着李清照的漂泊长夜,雨声零落,“一叶叶,一声声,空阶滴到明”晕染着温庭筠的深闺情怀。

但我更喜欢蒋捷的“而今听雨僧庐下”,因为我现在的位置,也因为我现在的处境。虞山脚下,宝岩寺内,蒋捷说“鬓已星星也”的时候,真的是历经了人世沧桑:少年的轻狂中年的漂泊,都已淡化成老年的淡泊淡然。

仰头上望宝山树色,闭目聆听岩麓钟声。雨丝飘过眼帘,雨珠滴落发梢,雨声簌簌梵香清远。佛说:不思过往,不思未来,我只生在这一呼一吸的须臾之间。“悲欢离合总无情”,雨本来就无情,听雨的人也应该洒脱一些,忘却丝丝缕缕的红尘过往,且守住这一花一叶一世界,一烟一雨一菩提。

宝岩寺也算是历尽劫难的一座禅寺吧:南朝时建延福禅院,吴越王设七级浮屠,宋真宗赐名宝岩……从南宋到元、明、清,虞山西郊,山水总是清秀,禅寺几度兴废。命运无畏沉浮,佛光终会普照。

一座禅院,写着一段历史,记着一份信仰,留着一种传承。如果你留心,你一定会发现,山水 ,风华不会风化;禅房幽深,沧桑从不苍老。

宝岩寺外,一层层围绕的是郁郁葱葱的竹林,看到它们,你会明白所以挺拔,所以高大,只是因为劲节和虚心。

竹林中竹楼错落,竹桌竹椅拥拥簇簇,想来夏日炎炎的时候,定然有许多红尘男女前来觅得浮生半日闲。而现在,空山无人,它们只是静静的等在那儿,无缘人或许过而不往,有缘人自会再来结缘。

千竿青竹,在晨钟暮鼓之外,凤尾森森龙吟细细,像是繁华过后的冷落,也像是耐心等候下一次烟花绽放的美丽。

竹林外,另有一片树龄超过百年的古杨梅林,布满北边的山道上,看看树上编号,大约有一百七十余株。据说康熙年间这里就有“看杨梅”的风俗,每年6、7月份,宝岩杨梅绽红露紫,就带来了宝岩庙会的热闹喜庆。当地民谚说:“莳罢田秧烧莳香,看完杨梅敬财神。”杨梅酸酸甜甜,恰是生活的滋味。

宝岩寺前,是一湾碧绿的湖水,名叫引星湖。不能引来天上的星星,但可以引来虞山深处的清清溪流:波平如镜水清无痕,可映天光云影,也可荡涟漪环环。站在湖边,看着碧绿的湖水,想着“千丈翠奁开”“江水绿如蓝”之类美丽词句,想着鸥鹭翩翩,窥鱼戏语的情节,的确让人心神俱醉。庙会的日子,这里常有美人临妆,平常的时候,这里也时有小沙弥殷勤担水。

五六朵花伞,在青石路上迤逦而来。这些爱美的女子,语笑嫣然,让古寺变得鲜活,让竹林有了生机,也让垂落的雨丝有了舞蹈般的韵律。古树虬枝展臂,溪水蜿蜒留情。林间的每一处光影,小径的每一处迂回,都让她们流连留恋,顾影自怜。镜头前,她们欢声笑语,她们身姿俏拔,她们衣香鬓影。也许她们没有意识到,雨丝轻雨点急树叶纷披千点头万点头,仍然是花无言石无声空山无人。

只有岁月,悄悄地滑过她们如花的笑靥,只有暗伤,静静地守望她们渐行渐远的青春。

大树之下,常常有一丛两丛的八角金盘,绿叶白花,肥嫩油滑,叶大如掌,似乎能接住雨声的淅沥,也能守住雨声的沉默。(本文选自《岭上多白云》)

往期链接:大觉寺小沙弥

孙雁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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