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恽寿平水仙图

嘉平君

腊月二十五这一天，不曾想又落了雪，是今冬的第三场雪。天气预报只说是雨，早饭后就淅淅地下起来，雨线很轻，窗外罩着淡淡的灰白色纱帐似的。家里有暖气融融，在窗口透一透气，始终与冷雨有隔。近午的时候特意出门去，借口买物什，哪里就那么急用了，不过是想去雨里走一走。雨丝幕天席地，人在雨中如一尾鱼入江河，微渺而自在。雨水里隐约有了一丝春气息，周遭的树木依旧枯褐，细看起来枝桠间都萌生了叶芽或者花芽，泥土下面不知藏着多少草芽，这一丝春气味，并非我的臆想，而是事实了。

午睡醒来，不知何时雨已经换成了雪，碎絮一样无声地落着。起初雪落地即融化，后来才慢慢开始积白。傍晚到露台上去看，女贞树的叶子容易盛雪，已被压得枝叶纷乱，榆树光秃的枝上积雪较少，散散点点，确如一树梨花清白素净。古诗里说“千树万树梨花开”，雪落枯枝，其实更像李花。梨花在我心里除了素白，还有些轻柔骀荡，使人的心温柔荡漾起来的感觉，大概是因为花梗的纤长使花朵有垂感。李花略小，花梗也短，团团密密地开，深觉贞静。想起书里那个看见街头凤凰花开得好，就要下车步行一路看花的女子，不觉暗笑，自己也常做这样的事情。有的人，生来与花木相亲，一辈子的看花眼。一看花就身心愉悦，人世的诸般繁琐和愁苦都不算什么了。

雪花亦是花，看花人大抵都爱的罢。

二十八日是我的生辰。往年也简单，今年更是清减了。家人煮了长寿面一起吃，其他一切如常。我则习惯在这一日，梳理一下一年来的日子，略略记上一笔。多年来一直也没什么值得一说的大事件，只是自己的琐碎日常里一两样不愿被轻易淡忘的闲事，左不过读过的书看到的花。今年连书也少读花也少看，忙得终年不得闲，身体吃不消，皆因一个小娃娃。

生育一个孩子这件事，其中苦乐，非亲身经历终不能体会，经历过的人十分明了，自是不必多言。我自此后，陪伴母亲的时间少了，对母亲的眷恋则更深了，“不养儿不知父母恩”，老话里的道理很简单，似乎人人可懂，却往往需要体验了才能有所懂得。再则，对自身更添了几分珍视。平凡如我，数十年来领受着父母之殷殷付出与拳拳疼爱，自身亦历经了种种磨砺，苦痛与欢欣，才换来今时今日之我，虽微如草芥，却也是天地间 之存在。身体发肤需珍惜，一颗心更得呵护，使之在月朗风清里舒展，少些缠缚。

三十日，旧年岁除兼新年立春，是结束亦是开始。天气持续晴暖，家里的水仙花恰好在这一日的凌晨开花迎春。并没有费心控制、计算，只是尽量避免在暖气房里疯长叶子，白天在露台晒太阳夜间放在窗口透风。我爱四时节令里自然生长的植物，养花弄草总是外行，幸而这并不妨碍爱花看花的愉快，留心起来几乎时时处处都有花可看。

新岁 日，晴丽如仲春。热极了待秋凉，寒尽了入暖春，喜爱类似这样天然而有序的事与物。年岁至此，人情也日渐疏落而清明，那一日你问我这样的书信能写多久，我答：不知，由着心。能够随心关联而不必费心神去应对的情谊，才能绵长。如此好天气，不出门似乎有点辜负。出门散步，腊梅香气正馥，梅花欲破萼而出的样子，鸢尾枯败的茎叶根处冒出了细芽。不知何时，园子里新植了一片八角金盘，听人说起过雨打八角金盘，有芭蕉之韵。只待一场春雨，可与你说说听雨之事。